某对联网站曾刊登王先生一篇文章,对央视《挑战不可能》现场的几副对联进行解剖,目的是为了引导大家准确掌握对联格律,更好弘扬祖国传统文化,其用意是好的。但他分析这几副病联的有些观点,笔者却不敢苟同。下面,针对王先生的分析,谈点粗浅的看法。
“千山”和“万里”能否相对?
《挑战不可能》现场中这副联是:
春风吹拂千山绿;
旭日东升万里红。
王先生认为:“上联中的‘吹拂’为动词并列结构;‘山’为名词。下联中的‘东升’是主谓偏正结构;‘里’是量词。上、下联之间存在技术问题,不能相对。”
笔者认为,“吹拂”和“东升”因词性和结构问题,对仗确是勉强。但认为“山”和“里”不能对仗则有失偏颇。“山”是名词,“里”是量词,这不成问题,但量词又可分为名量词和动量词等等,表示事物计量单位的专用名量词,如条、根、枝、斗、斤、里、亩等,在实际运用上,有时往往视为名词,如《百度汉语》中就将量词“里”列入名词大类看待。在古诗联中,“山”和“里”相对十分普遍。如宋杨简《嘉定改元久旱得雨诗呈张令君•其一》有“两龙会合千山暗,数日霖零百里同”之句,明黄公辅《衡山早行》有“夹道千山碧,计程百里遥”之句,清末近现代初徐兆玮《十三日始闻雷》有“龙池惊起千山雨,鼍鼓催开百里阴”之句等,都是将“山”与“里”相对的。
“明月”和“春色”能否相对?
《挑战不可能》现场中这副联是:
天上明月千里共;
人间春色九州同。
王先生认为:“上联中的‘明’为形容词;‘月’字位置应为平声。下联中的‘春’为名词,与上联‘明’字词性不对。同时,‘千里共’与‘九州同’还属于‘合掌’。上、下联之间存在明显技术问题,不能相对。”
笔者认为,如果从平仄联律看,“明月”和“春色”确不能对仗。如果抛开“明月”和“春色”的平仄,换成“春风”,则“明”与“春”可以对仗。原因在,“明月”和“春风”均是名词为中心的偏正词组,“明”和“春”都是修饰名词的。而按《联律通则》规定:“名词为中心的偏正词组中充当修饰成份的词可以从宽”,偏的部分在许多情况下,可不论词性。《通则》第三章既然规定了“词性从宽范围”,因此,不宜超出此规定,作过分的要求。
其实,古诗联中有许多这样的例子, 如李渔名句:
壮士腰间三尺剑;
男儿腹中五车书。
此对中,“壮”是形容词修饰名词“士”,“男”本身是名词,但是当男儿的时候,区别于女儿,这里男带有修饰性修饰名词“儿”。所以“壮”和“男”相对。
又如,董文立题兰亭茶叙联:
同哦曲水千秋月;
共叙兰亭一盏茶。
“曲水”与“兰亭”均为以名词为中心的偏正结构,“曲”为形容词、“兰”为名词,如果按王先生观点,这样的好联显然是不合格律,将打入另册了。
一般来说,我们在写联的时候,应尽量做到工整,但有时为了联意的需要,在句子结构和词语结构这两者都相对工整的情况下,单个词(字)的对仗也允许相对放宽,因为《联律通则》对于这几种偶尔异类相对的情况也是认可的。
至于“千里共”和“九州同”,一个是讲天上,一个是讲地下,角度不同,因此,不能简单认为是“合掌”。
“在”和“中”能否相对?
《挑战不可能》现场中这副联是:
冬去犹留诗意在;
春来年入画图中。
王先生认为:“上联中的‘犹留’为偏正结构;‘诗意’为偏正结构;‘在’做动词用。下联中的‘年入’为主谓结构;‘画图’为并列结构;‘中’为方位名词。上、下联存在明显技术问题,不能相对。”
对前面的结构分析,笔者没有疑义,“犹留”和“年入”对仗确不工,“诗意”和“画图”也对得很宽。但“在”和“中”能否相对,则值得商榷。按现代汉语要求来说,名词和动词是不能相对的,因此,动词的“在”和方位名词的“中”似不能相对。但古代属对法则是:实对实、虚对虚。因为虚字分死、活两种,死字中的又有“半死半活字”,活字中有“半活半死字”,这两种性质有时相近,也与表示名物的实字相近,故有时也拿来相对。于是古代对仗中又出现了“半死半活”对“半活半死”。也就是说,往往也会出现代汉语中的所说的名词与形容词、名词与动词相对的情况。如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里的“翼”显然指翅膀,属名词,而“通”属动词。在这种情况下,用现代术语“词性相同”的说法就说不通了。因此,《联律通则》说“词性对品”,而不说“词性相同”,这就比较宽泛,既涵盖了现代,也照顾了古代的习惯用法。
在古代诗词中,“在”与“中”相对的词俯拾皆是,如明周伦《清凉寺避暑次吴宁庵韵》“登临此日琴樽在,指点前朝感慨中”,清朝颜斯总《移居光孝寺寄陈仲卿》:“长物尚余黄卷在,生涯依旧短檠中”等等,举不胜举。
王先生对对联格律严格要求是值得肯定的。但对联工宽要求,应有一个度,超过这个度,就有吹毛求疵之嫌,也令撰联者束手束脚,无所适从。对于初学者来说,应当严要求,但也允许有“奇句”和有好意境的联,能在基本遵守《联律通则》的情况下,有所突破和创新。
《联律通则》第二条指出:“词性对品。上下联句法结构中处于相同位置的词,词类属性相同,或符合传统的对仗种类。” 第七条指出:“对于历史上形成且沿用至今的属对格式,例如,字法中的叠语、嵌字、衔字,音法中的借音、谐音、联绵,词法中的互成、交股、转品,句法中的当句、鼎足、流水等,凡符合传统修辞对格,即可视为成对,体现对格词语的词性与结构的对仗要求,以及句中平仄要求则从宽。”第十二条指出:“巧对、趣对、借对(或借音或借义)、摘句对、集句对等允许不受典型对式的严格限制。”这里面多次提到“传统”,也提出“典型对式”的问题,应当在实践中正确区分,妥善处理。
对联格律是从千余年的古代诗联传统中逐渐形成,有些传统格式和传统用法,是被多数人包括大家承认、运用并长期传承,不宜轻易否定,不宜简单、片面地用现代语法要求来看待古代一些对联的对式。同时,也希望当代初学者多坚持“典型对式”,全面、正确遵守《联律通则》的有关规定,以提高自己的撰联水平,也避免在参与诗联比赛中被错杀或产生遗珠之憾。
作者:舒甘来,笔名屏风,男,安徽省黄山市黟县人,合肥工业大学毕业,系中国楹联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经济师,徽文化学者,黄山市政府办公室退休干部。发表各类作品百万余字,长篇历史小说《徽州布衣》获黄山市第三届文学艺术一等奖。2017年始介入对联的学习、研究和创作,多次在诗联赛事中获奖,并在有关报刊撰写多篇对联理论探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