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曲阜孔府大门有一对非常知名的楹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门上又挂一匾额,大书“圣府”二字,无落款。相传此楹联是清代纪昀所作,“圣府”二字是明代严嵩所书。那么,事实到底是不是如此?
清嘉道中梁章鉅《楹联丛话》卷五载:
曲阜衍圣公府大门联云: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偕天不老,文章礼乐圣人家。此前明李文正公东阳所题也。
梁氏所载楹联,文字与今孔府大门所挂楹联文字略有不同。为什么会有不同?难道楹联内容后来又有改动吗?这种可能性很小。梁氏这段文字很可能是仅凭记忆写的,“同天并老”误记为“偕天不老”,“文章道德”误记为“文章礼乐”。梁氏称此联为明李东阳所题,又有什么根据呢?李东阳与孔府渊源颇深,他不但把女儿嫁给了衍圣公,而且还参与了弘治年间孔庙和孔府的修建。另外,今孔府二门匾额“圣人之门”落款正是李东阳。但查阅李东阳文集及相关生平资料,并没有记载他曾写过这样一幅对联,梁氏又是如何得知此联为李东阳所题的呢?应该不是从孔府得知的,因为孔府中似乎并没有流传此联为李东阳所写的说法,曾于民国年间在孔府生活过的末代衍圣公孔德成的姐姐孔德懋在《孔府内宅轶事》中提到此联时,没有说作者是李东阳。况且,今天曲阜乃至孔氏后人中流传更广的说法是纪昀。
除此之外,有两种可能,第一,梁章钜所见的孔府大门上是李东阳所题的“圣人之门”而“圣府”,匾额既明确题李东阳书,则两侧楹联自然会被认为也是李东阳的作品。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因为孔德懋在她的书中明确说大门上挂的是“圣府”,则似乎“圣府”二字挂在大门上,由来已久。
民国年间,日本曾拍摄过一组曲阜的老照片,其中有一幅孔府大门的照片,拍摄于1929年,照片比较模糊,无法看清大门的楹联和匾额,而作于同一年的图片说明中提到:“府第的枋额题‘圣人之门’”[1],似乎当时孔府大门的匾额是圣人之门。这张照片的拍摄年代与孔德懋在孔府的生活年代相当,为何记载不同?孔德懋曾在孔府生活,所言应更为可信。图片说明中的这句话或许只是说孔府中有“圣人之门”这样的匾额,而未必在大门上。
1929年照片图片说明
1929年的孔府大门
另一种可能,梁章钜所见大门匾额未必是“圣人之门”,他凭其粗略的印象,只记得有一个门的匾额是李东阳所题,于是将大门上的楹联也归为李东阳名下。
不过,一个问题是,李东阳亲自参与了孔府的修缮,并为其题写匾额,他在当时可以说是孔府最尊贵的客人,为何他的“圣人之门”匾额会挂在二门而不是大门上?这也有两种可能,第一,当时大门已有“圣府”匾额,故李东阳所题只能挂在二门。第二,李东阳所题原本挂在大门,后来有一位地位更高的人题写了“圣府”二字,于是将李东阳所题移到二门,而大门则挂上新题的“圣府”。相传“圣府”二字为严嵩所题,严嵩年代略后于李东阳,位高权重,又与孔府有姻亲关系,似有此可能,但也没有完全确凿的证据。不过,由于严嵩在后世是奸臣的代表,至少在清代孔府的人可能不会认为“圣府”二字为严嵩所题,否则肯定会将其撤换。
(本文作者曾就相关问题请教孔祥林先生、齐金江先生,谨致谢意。)
[1]亚细亚大观,第六册第82页,http://www.tbcas.jp/ja/lib/lib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