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有位文人叫陈凤藻,客居南京。他有一位侍女名叫“明仙”,陈公子很喜欢这位侍女,曾经为她写了一副对联:
明月好同三径夜
仙人常傍五云居
点击查看:十分钟奇趣对联说 | 拾捌 · 嵌字联:怎样为一个叫马掌的姑娘写副联
有一回陈公子邀请他的好朋友赵曾望来家里玩,交谈之余,想请赵公子也给自己心爱的侍女写一副对联。赵公子提笔就写了
明月好同三径夜
陈公子表示:这联我以前写过啦,你干嘛再写一遍?赵公子说,她经常在您身边,我这第一次来,就不一样啦。于是接着写出下联:
仙台初见五城楼
两副对联上下联的第一个字,都是“明”和“仙”。陈公子的侍女就叫“明仙”,这两副对联巧妙地把这个名字放了进去。像这样把特别的字眼放进对联里,就是咱们今天要说的嵌字联。
对联讲究切题,而嵌字这种方式可以让切题更加明目张胆。古代有个饭庄叫“明湖饭庄”,著名才子方地山就以嵌字的方式为它题写了对联:
明眼怕看人,万事思量惟酒好;
湖边能醉日,一春不惜买花钱。
这联巧妙地嵌入了饭庄名字“明湖”,并且读来让人感觉不露痕迹,确属佳作。
与之类似,《对联话》记载了田金楠的三副嵌字联。田金楠自号“东溪”,他写了三副门联:
东山闲并谢公卧;
溪水辱于柳子愚。
东南自古多佳山水;
溪壑之流为海波澜。
东壁所藏图书皆古;
溪堂既作鱼鸟与亲。
三副对联都以自己的号“东溪”嵌于句首,巧妙而典雅。
田金楠的老师吴恭亨,更是一个鬼才,满肚子奇思妙想。有一次,有人请他帮一个名叫“姑轩”地方写对联。这个姑轩估计是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吴恭亨一时半会想不到怎么破题才好,干脆直接用“嵌字”这个最粗暴的方法写道:
姑射之说无稽,空皆属魔,虽三千一微尘,亦有世界;
轩农去今未远,理在唯物,必六十四原质,始成我身。
这真是无中生有、生拉硬扯,从无可落笔处生生撕开了一条豁口。姑射是中国古代神话中一个漂亮的女神,轩农则是传说中的华夏始祖轩辕氏和神农氏这二者的合称。除了神话中的名词,吴恭亨还把“唯物”“原质”这些新鲜的名词搬入对联,而且纵横古今中西,毫无牵强之感。作为一个刚刚接触西方文化的传统文人,吴恭亨老师真的是蛮拼的。
清代李彦章在广西为官时,为当地兴建了许多学校,其中有一所“惠泉”义学,李彦章题联道:
造物遍生才,直与杭人多惠比;
圣功先养正,果逢山下出泉蒙。
与前面几副对联不同的,这回“惠泉”二字并未嵌在句首,而是放在了接近末尾的位置,可见嵌字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关于嵌字的位置有很多讲究和说法,这个我们后面会向大家具体介绍。
值得一提的是,古人由于有避讳的原因,很少互赠嵌名联。至于当代,因为没有了那么多的忌讳,嵌名联的市场越来越大,也不必一味排斥。但是有几点是应该注意的:第一,嵌名的对象是平辈、晚辈没问题,给长辈写嵌名联则是不合适的;第二,酬赠、庆贺这类场合赠嵌名联尚可,挽联则不太适合。
那么,古人的嵌名联就不能酬赠吗?也不尽然,古人在赠歌女的时候,因为不涉及名讳的问题,会把嵌字的手段发挥到极致,留下了大量的嵌名联佳作。比如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老学究曾国藩,据说就有两副赠给妓女的嵌名联。
嵌“大姑”
大抵浮生若梦;
姑从此地销魂。
嵌“春燕”
未免有情,对酒绿灯红,一别竟伤春去了;
似曾相识,怅梁空泥落,何时重见燕归来。
无论是俗不可耐的“大姑”,还是文质翩翩的“春燕”,在曾国藩笔下都温婉动人。
妓女的名字有时候起得让人无可奈何,比如遇到一位叫“马掌”的姑娘,应该如何落笔呢?这可难不倒号称“联圣”的方地山,他提笔写道:
马上琵琶千古恨;
掌中歌舞一身轻。
把“马掌”放在开头,而且上联用了王昭君的典故,下联用了赵飞燕的典故,恰恰是两个美女,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清代著名的对联大家薛时雨,在他的对联集《藤香馆小品》中记录了大量写给歌女的嵌名联。关于薛时雨和歌女,有一个非常有名也非常有趣的轶事。薛时雨在某地为官时,流连秦楼楚馆,有一个交好的歌女名叫“花君”。后来,薛时雨要去其他地方做官,花君设宴为薛时雨饯别,薛时雨感伤不已,写了一副嵌名联送给花君:
花开堪折直须折;
君问归期未有期。
上联出自杜秋娘的《金缕衣》,下联出自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对仗工整、意境和谐,既点名了花君的身份,又倾诉了离别的难舍之情。一起送别的还有花君的妹妹“花相”,也向薛时雨求一副嵌名联。薛时雨略加思索,挥笔写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
相见时难别亦难。
同样是嵌名联,上联同样用了杜秋娘的句子,下联也同样是取自李商隐,只是素材换成了那首《无题》,意境也同样切合身份、切合气氛,不得不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名不虚传的才子啊。
这样“抖机灵”的嵌名联,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清代有位河南知府姓周,字翼庭。某日,有位名叫李士棻的才子路过河南,周知府问道:你看我“翼庭”这个字,能写嵌名联吗?李士棻表示这有何难,随即说道:“在天愿作比翼鸟……”但是迟迟不说下联。周围不断催促,李士棻才慢悠悠开始吟诵杜牧的《泊秦淮》,当他读到“商女不知亡国恨”时,陡然停住,用手指着周知府的背,不再说话了。大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把下联配好了,正是:
在天愿作比翼鸟;
隔江犹唱后庭花。
“翼”和“庭”都镶嵌在对联的第六个字,浑然一体,大伙都被逗乐了,周知府更是连声称赞:服气、服气!
在古代文人雅士自己看来,嵌字联仅仅是细枝末节的小玩意,他们不排斥但也不提倡。这里需要划重点:嵌字成联,当以浑然天成、不露痕迹为妙,切忌生搬硬套、轻薄油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