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尤荫,字贡父,一作贡夫,号水村,才华出众,能诗擅画。在仪征南门仓巷有一居所。因房子靠近市河半湾,故题名曰“半湾草堂”,自称半湾诗老,后得痼疾,又称半人。
扬州太守伊秉绶为之题曰“青石庵”,并且赠联一副云:
露从今夜白;
人与此堂高。
这是一副集句联,上联出自杜甫《月夜忆舍弟》颔联:“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下联摘自苏轼《中隐堂诗,并叙·其二》颔联:“树从何代有,人与此堂高”。
匾额“青石庵”,暗含“义心若石屹不转”之意。此集句之联既写景又抒情,“露从今夜白”,露为高洁之物。鹤饥不依人,蝉清惟饮露。“人与此堂高”是对主人的品格之赞:气质高雅、仪态高贵、才华高超。
集句联贵在自然而雅切,此可作范本,伊秉绶不愧楹联大家,出手不凡。
《真州竹枝词》中有《半湾》一诗说及此事:
几间老屋倚河滨,
花里吟声听得真。
昔有汀州贤太守,
草堂许说是高人。
有人心中也许会惊奇,一位隐居在家、卖画自给之人,为何能惊动堂堂太守大人,并能获其厚爱,既题额又写联。
原来这位尤荫先生非等闲之辈,他曾与铁帽子王之一爱新觉罗·永恩有来往。永恩喜诗工画,擅长指画,师从高其佩,著有《益斋集》、《诚正堂稿》等。和硕礼亲王爱新觉罗·永恩欣赏尤荫的才气,延为宾师。永恩之子昭梿在《啸亭续录》中如此记录:
尤水村名荫,仪真人。善绘事,诗宗放翁,间有清新之句。幼冠入都,从先恭王之辽、沈,往返数千里。有《出塞诗》一卷,皆苍凉吊古之作,袁简斋太史曾序而行之。先生性放旷,不屑小节。用浓墨作黑竹,琅玕百尺,颇有凌云之势,江乡诸盐客多珍重之,名与王梦楼相埒。晚年寄迹释道,于内典颇精熟。年八十余始卒。
尤荫的突出才华受到了果亲王的喜爱,故而随王出塞,并留下出塞诗钞。可见,尤荫是谈笑有鸿儒,往来多达官。他的诗作、画作得到世人高评,《扬州画舫录》言“虹桥游咏,诗多绝唱,当代文士重之。画以兰竹擅名,偶一泼墨,皆成传作”。
人生得意处之一,就是身边有宝物相伴。尤荫曾经藏苏轼石铫一个,朝夕赏玩。
“铫”diào,即“吊子”。“铫”字从“金”旁,原为形体较高的金属烹器,口大有盖,上有吊柄,煎药或烧水用。说文》:“铫,温器也”。《正字通》:“今釜之小而有柄有流者亦日铫”。
尤荫得到此石铫亦是一种机缘,一日在当时仪征的“古玩市场”闲逛,偶然观之,将其购得,见其刻有“元祐”字样,其“腹可容升,以铜为挈,质如蒸梨,制度浑朴”,觉得这就是当年周穜赠送给东坡的石铫,于是摩挲欣赏,常常为之绘画,并发朋友圈,引得无数人的点赞、留言,暗暗艳羡,连朝鲜人都知此事。
朝鲜王朝经学家、书法家、金石学家金正喜有诗云:
东坡石铫今犹在。
图压苏斋书画船。
淮泗道中明月影。
松风梦罢尚涓涓。
(月城金正喜元春著《阮堂先生全集·卷十》第182页)
诗的第二句句末作者自注云:坡公石铫。尚在尤水村家。图为水村摹寄苏斋。
当然,这事儿也传到皇上的耳中,于是皇上想“一睹芳容”。结果可想而知,此物“得归天府,成希世之珍矣。”
虽然宝物别离,令人不舍,但好在尤荫看得开,想得透,知道这些终究是身外之物,不必纠结,于是继续作画、写诗,一直活到81岁,可谓当时的长寿之人。
回头再看集句联的下联——人与此堂高,这“高”除了前文所说“气质高雅、仪态高贵、才华高超。”之外,还应加一词语——“年龄高寿”,君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