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笔者看了一篇赏析曾国藩对联的文章,颇有收获。但文中对个别词性的分析则值得商榷。该文赏析的是曾国藩《挽梅霖生太史钟澎》联:
万缘今己矣,新诗数卷,浊酒一壶,畴昔绝妙景光,只赢得青枫落月;
孤愤竟如何?百世贻谋,千秋盛业,平生未了心事,都付与流水东风。
该文章说:“从语法结构上分析,上联‘青枫’为偏正结构,‘落月’为动宾结构;下联‘流水’为动宾结构,‘东风’为偏正结构。故‘青枫’与‘流水’,‘落月’与‘东风’是不符合《联律通则》‘结构对应’要求的。但这是传统修辞对格中的交股对,即错位相对,‘青枫’对‘东风’,‘落月’对‘流水’,是符合《联律通则》‘传统修辞对格’要求的。”
笔者认为,该文将“青枫”和“东风”视为偏正结构无可置疑,将“青枫”与“东风”、“落月”与“流水”视为交股对也无不可,但将句中的“落月“和“流水”视为动宾结构,则不大确切,难以苟同。
单独看来,“落月”和“流水”均是动词和名词构成,的确貌似动宾结构,但仔细分析,问题并不是如此简单。从整个句子来看,“落”和“流”这里应是动词作形容词用,“落”修饰“月”,意为“落(的)月”,“流”修饰“水”,意为流(的)水”,所以,“落月”和“流水”都可视为偏正结构的名词词组。
这一认知可从王力先生《近体诗格律学》对词性的分析论述中得到佐证。如王力先生书中有王维《使至塞上》一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王力先生为节省篇幅,将书中联例的词和词组用罗马字母代替。为方便阅读,笔者按王力先生对词性的解释翻释成文字表述:上联“大”是形容词,“漠”是名词,“孤”是形容词,“烟”是名词,“直”是形容词;下联“长”是形容词,“河”是名词,“落”是“动词作形容词用”(王力语),“日”是名词,“圆”是形容词。
由此可见,上述联例中,“孤烟”是形名组成的偏正词;“落”是动词,活用为形容词,修饰“日”,“落日”意思是“落(下的)太阳”,与“孤烟”相对,也是偏正结构的词组。这里的“落日”和曾国藩联中的“落月”,在句子中的作用是一样的。
类似这样的联例,书中还不少,如刘长卿《和州送人归复郢》中“绿林行客少,赤壁住人稀”,“行”和“住”都是动词活用为形容词,分别修饰名词“客”和“人”等,“行客”“住人”同样是偏正结构而不是动宾结构。
叶子彤先生在解读《联律通则》时曾说:“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在句子结构中的词,其词性还取决于它在句子中所充当的成分、所处的语法地位。这是词的语法属性,即语境属性。例如,原来词性是动词的词,如在句子中充当主语,它就成了名词;原来词性是名词或形容词的词,如在句子中充当谓语,它们就成了动词。”同理,无论是王力先生联例中的“落”和曾国藩联中的“落”都是动词,在句子中都是起修饰作用,活用为形容词。从上述联例可以看出,不能简单地从两个语素的意义和相互关系推出整个词语的意义和用法。
偏正式复合词的特征是前者修饰后者,动宾式复合词的特征是前者关涉、支配后者,这是两者的最大区别,如果不认真鉴别,有时确会产生混淆。显然,一个词组由动词和名词构成,当动词支配名词的时候就是动宾结构,动词修饰名词的时候就是偏正结构。
复合式合成词有联合(并列)、偏正、主谓、述宾(动宾)、补充式等,鉴别其是什么类型,还必须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才能区分出其具体的短语类型,尤其是“动词作形容词用”、起修饰作用时,切勿简单地将“偏正”误认为“动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