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冲被一条终年澄澈的、由南向北潺潺而去的无名小河,分成东湾、西湾。由南往北地图坐标上,左边东湾依次为白石洼、细洼、鸡米冲、后冲、南洼和茶洼,右边西湾为大箩洼、红柿坳(石门)、螺蛳洼、枣洼、山洼和罗塝。
这是挨河边的山洼山冲,里面有冲连洼的,有洼带冲的,不计其数。具体的如湾前的井头、担丘、秧田,祠堂、观音塘等,细致到每个田,每块地,尽管字面上意义不那么确切,但都有对应它的地理位置及称呼。每条冲洼上到最末梢,都有走出项冲,连接另一个村庄的山路或茅草路。因此当年老百姓“跑反”,没有现在的无人机,很难被捉往。从后山遗存的战壕看,他们如不“跑反”躲避,湾里的历史可能要改写了。据父辈讲,他们看到部队从我们冲路过,半天不见首尾,对老百姓没有任何侵犯,猜测是好人队伍。最主要的大道,还是上南下北的两条出口,通往新县小县城,于今可以走汽车。这里,只选取能代表项冲的冲洼及田畈,以对联形式略作陈示。
担 丘
牧笛催牛,秧马跃春,巧捷乡姑怀梦草;
惊雷布阵,和风着色,精勤村汉喜香云。
担丘是湾里的“粮仓”,也是水塝村最大的一口田。因关系到全湾粮食安全,旱涝从未绝收过。我们曾见过,全湾男女劳力出动,几台水车,轮换着从河里车水灌到田里的繁忙场景。 担丘河边有一道石堰,晨昏常有娃娃的叫声。上学回来晚了,一个人不敢过。后来,听大人说,是娃娃鱼,但心还是有点扑扑通通地加快。
茶 洼
世上渊明酒,骤暖青风融雪客;
人间陆羽茶,新烹嫩火煮春魂。
茶洼不一定全是种茶。但茶是山里人,与主食配套的唯一奢侈饮品。有酒不怪菜,无茶不谈天。所以,山沟山洼都有茶树。每到季节,虽有打茶巧手,但巧不过会品茶人的舌尖。欠把火候,啊是嫩了;火过了,啊老了点。
兰 洼
宵雨连清晓,青青柳带摇风散;
春烟锁翠芜,奕奕兰花落日迟。
兰草花在山里倍受人们喜爱,无论男女,也无论老幼。她的高贵,典雅,无须多言。一次,邻居在门口收一笼逃离的蜜蜂。不久,工蜂杀死了蜂王,带着一群追随者,先飞到河东的一株大柳树上。主人赶紧去用蜂蜜收。不一会儿,它们又飞向兰洼的枣树上。因太高,也就放弃了。老说法,不是你的,强扭的瓜不甜。
红柿坳
酒乐云心传令鼓,霜醉春常在;
风标火伞击梆锣,暗香味独兼。
红柿坳草质好,地盘大,是湾里的放牧场。我们第一次见到两牛触架,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最后,胜出的壮牛与母牛交配。我们小孩子不懂。我老婆说,她小时放的母牛被别的牛骑了,吓哭了。这时,才明白湾里大人为什么不叫姑娘去放牛呢。
枣 洼
叶落稀,霜降白,盈盈天宝千金诺;
秋渐淡,枣添红,豁豁地德百果丰。
与茶洼一样,枣洼并没有枣。过去可能有,或许被毁坏了,或许是便于区别其它山洼的原因吧,用果木冠之。枣木坚硬,是制汉阳造的材料。我家门前原有两棵枣树,在全民皆兵中,伐了充公,作了木头枪,用于民兵训练。全湾再也找不到一棵枣树。
石 门
屼屼羊肠道平平半亩决田阙;
层层斑马纹扰扰一挑横石门。
一湾盖房、砌岸,所取的石材,都是石门一个石头窟里的。后来,砖庙的一个裂成两半的半间屋的石头也炸开,用了。新房子多了,连被忌讳的河石,遭洪水之害也取来垫了屋基。在这儿,我第一次见到两只野鸡,空中划了一道虹,咯咯咯地飞进丛林,不见了。人们捡到了凤毛,一对插在香桌上的花瓶里,呈倒八字,贡香给老先人的装饰。
山 洼
李呈白桃绽红耳耳春山花世界;
莲出泥稻抽穗凌凌夏雨水精神。
按说山里,所有的洼都是山洼,有田的都是田冲。一个周末,我们十几个男孩,到山洼的河沟摘洋桃。说话间,一个同伴无意踩了土蜂窝。我们所有的人被撵进由绿渐黄的稻田里,无一幸免,全被土蜂蛰了。个个头“大”了,眼睛肿了,像戴上面具的罗汉,在学校成了同学们课间的一段笑料。
井 头
晴云外,芳草边,天蒙亮,萧闲松石流琼乳;
秋气浓,青灯静,酒正酣,莹彻冰壶饮玉浆。
北头水井,应该与白果树一样古老吧?从山泉引自来水入户后,北头人家仍在挑水吃。他们说,这水好。自古至今,湾里没有一个得怪病的。小时候,见过一次清洗水井。搜上来的,多是石头、砖瓦片、瓷碗片。有个别完整的,我们争着似宝贝般,极像南海沉船考古,吸引了孩子们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观音塘
仁者寿,老而传,陵柏净无尘,智山隐隐存风骨;
善者康,壮而学,观音常自在,香水源源出秀才。
观音塘因池塘而名。山上逐渐取代了老坟园,湾里老了的人现多在这面山上“守望”来者。观音娘娘送子,所以,我们湾极发人。仅我出生那年,五个女生,还有五个男生,十全十美。
螺蛳洼
粮满仓,冬藏别有螺蛳洞;
雪盈尺,燕贺争驰蜡象天。
螺蛳洼想必原来是,有一个巨石像螺蛳而名的吧?这儿是湾里最早一处蓄用自来水的地方。螺蛳嘴巴里吐出来的泉水,纯天然的。我们砍柴禾渴了,用根麦杆吸溜几口。那个清爽,只有喝了,你才品得出来。
大箩洼
春种熟耕三岔口;
秋收多获半箩筐。
深山,全是依冲逐级而设的梯田。到顶端,一头牛转不过来身。所以,小田冲洼有簸箕、大箩的叫法。鞋箩用来做针线活,或走人家带节礼用的;大箩就是菜箩,打猪菜,摘菜用的。箩筐大的地方,人们也不闲着。可以栽几棵南瓜苗,秋后就是几大箩的南瓜。
罗 塝
风侧瓦窑烟缕缕,天马环琼宇;
日明寒竹影萧萧,龙孙绕凤池。
罗塝分上罗塝、下罗塝。后山有一方大竹园,常年青翠。下罗塝有口池塘,非常阴森。上罗塝有非常好的黄泥,是湾里的砖瓦窑场。由此,项冲人丁兴旺,方安得有住所。一年捆稻谷,大人们抓住一条寸把粗、一米长的蛇,三个大力士直将其身拽断,头仍在洞里。熬了锅汤,我尝了两口,同鸡汤差不多鲜嫩。
白石洼
清泉白石流,秋高人爽快;
绿草绵羊动,夏课业殷勤。
大别山里以米饭为主,做面就饺子、煎饼、火连之类。火连的取名以白火石而来。来了客人,面和凉水一搅拌,用根筷子,从碗口赶进开水锅里;再加点油盐、青菜,就是一道美食。
五龟汇合
三冬喜鹊飞回门限立;
五福神龟汇合户枢开。
五龟汇合水库面积不大,但水较深,是七十年代全大队劳力修建的。当时住在我家的是彭山的施工队。他们一次打了两头野猪,另带一头仔的。我第一次吃上野猪肉。后来在三亚,海南同学专门请我先吃了东山羊,又吃了保亭野猪。问怎么样,我说比家猪土气味,多那么一点点。
鸡米冲
筑巢自古燕衔泥,立业犹如针剔土春不待;
教子由来鸡啄米,兴家好比石成金日方长。
儿时,清早我们用根小竹竿,杪端环插一个竹枝。在树棵子捥几个带露的新鲜蜘蛛网,再去套沉睡在柴草上的蜻蜓,一早上可以粘几十只。掐断蜻蜓翅膀,撒在门前,让放出笼的鸡啄。鸡下蛋格外勤,本来隔日一个为一天一个。
项冲,是儿时的乐园,几十年抹不去,但大多已找不回来。世间万物都是人类和谐共生的朋友,这是长大后才慢慢明白的。冲冲洼洼的项冲,那些过往,风来了,叶落了;燕来了,树绿了,但因为你而有名,留下后者追忆的故事。最后以一首诗作结:
不见门前笑语喧,晨飞数里做田园。
当年进项谁明白,老井蛙声代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