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笔名砚冰寒,七零后,湖北黄冈人,居武汉。湖北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荆楚联坛《理论探讨》编辑,对联文学原创公众号著砚楼主编。近年奖项:2017甘棠奖,2017《中国楹联报》“开先杯”临屏斗联赛24强,2018中国对联创作奖,2019甘棠奖。曾荒于嬉,转益多师略有寸进,好楹联甘之如饴。
杜甫草堂楹联,历代撰写的作品较多,留存下来以明清和近代为盛。诸多优秀的作品,围绕杜甫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和人格魅力,生平履历以及特定的地理位置草堂关联。
草堂近代楹联作品有易几字直接集了杜句,也有全部运用杜句而成。明清楹联作品手法多变,有起句引入杜句而生发,有分句引入杜句而铺陈,有结句引入杜句而收。更有拓展杜句的来源和原意导出,形成楹联创作作者的思想和情感。林林总总只是为了主题创作,营造氛围情境。
如其说楹联创作中引入诗歌,先不妨梳理下诗歌和楹联的关系。两者都有音律节律存在,律诗中的颔联、颈联要求对仗,部分古风绝句也有对仗的句子。拆分它们中的对偶句,其实就是一幅楹联,甚至是一首诗歌中最靓丽的部分。
例: 谢灵运的古风《入彭蠡湖口》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
例: 欧阳修的绝句《画眉鸟》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例: 陆游的律诗 《书愤》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最常见的集句和集句重配,属于技巧联的范畴。绝妙的集句联能穿越时空,重组前人两位创作者的句子,却在内容以及手法上相得益彰,如自一人之手。今人创作集句重配,自取上下一句对偶,最佳的状态契合主题,也能创作出时光逆转的氛围,和被集句者达成意向营造,思想吻合的遥相呼应或者对立。
杜甫草堂作为成都并肩武侯祠薛涛井名胜古迹,流传下来的楹联作品出现大量的杜句,也与杜甫在诗歌不朽的成就相关。下面以这些作品示例,重温杜句并理解楹联创作诗歌的引入。
正门:
近代:冯公愚补书
万里桥西宅;
百花潭北庄。
“万里桥”,得名于蜀汉出兵东吴,诸葛亮在此为费祎(湖北孝感人)践行说:“万里之行始于此。”“百花潭”杜甫诗句多次提及。《狂夫》: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怀锦水居止二首》万里桥南宅,百花潭北庄。
补书与原作“西”字易为了“南”字。约近代考证草堂原地理位置的吻合。
大廨联
张爱萍集杜甫句
挺身艰难际;
张目视寇雠。
集自杜甫《送韦十六评事充同谷郡防御判官》子虽躯干小,老气横九州。挺身艰难际,张目视寇雠。.
大廨联
作者:叶剑英
杜陵落笔伤豺虎;
爱国孤悰薄斗牛。
“杜陵”,古杜伯国,汉宣帝葬于此。西南十里,稍小,许后所葬,谓“少陵”。陵西杜甫旧宅,杜甫自称少陵野老,杜陵野老。
这幅联出自叶剑英绝句《成都草堂》前两句。“杜陵落笔伤豺虎”,非凭空而来。杜甫的诗歌称为史诗,笔端记录了大唐由盛而衰,安史之乱社会动荡,民不聊生。“豺虎”一词频繁的出现在诗人的作品里,例《别唐十五诫,因寄礼部贾侍郎(贾至)》胡星坠燕地,汉将仍横戈。萧条四海内,人少豺虎多。《雷》万邦但各业,一物休尽取。水旱其数然,尧汤免亲睹。上天铄金石,群盗乱豺虎。《久客》去国哀王粲,伤时哭贾生。 狐狸何足道,豺虎正纵横。《昼梦》故乡门巷荆棘底,中原君臣豺虎边。《秋日荆南述怀三十韵》蛟螭深作横,豺虎乱雄猜。《伤秋》何年减豺虎,似有故园归。
大廨联
清:沈寿榕
诗有千秋, 南来寻丞相祠堂, 一样大名垂宇宙 ;
桥通万里, 东去问襄阳老旧, 几人相忆在江楼。
“南来寻丞相祠堂”,杜甫客居草堂,曾凭吊武侯祠,写诗《蜀相》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东去问襄阳老旧”,杜甫《遣兴五首·之五》吾怜孟浩然,裋褐即长夜。赋诗何必多,往往凌鲍谢。清江空旧鱼,春雨馀甘蔗。每望东南云,令人几悲吒. 杜甫《解闷十二首》复追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
“几人相忆在江楼”自罗邺《雁二首》想得故园今夜月,几人相忆在江楼。联作导出杜句源头,让文字落于实处,结句引入罗邺原诗句,境意诗人杜甫对前贤知交故旧孤独的思念。
工部祠
清:王闿运
自许诗成风雨惊,将平生硬语愁吟,开得宋贤两派;
莫言地辟经过少,看今日寒泉配食,远同吴郡三高。
“自许诗成风雨惊”,自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硬语愁吟”自杜甫《对雪》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莫言地辟经过少”自杜甫《宾至》幽栖地僻经过少,老病人扶再拜难。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
杜句“笔落惊风雨”本是杜甫写来赞美李白,但作者引用生发赞美杜甫。世人惯称李杜,杜甫自是经得了如此的赞美。“寒泉配食”寒泉意黄泉,配食意配享。陪祭杜甫的黄庭坚,陆游为宋二贤,三人远同苏州三高祠的范蟁、张翰、陆龟蒙。
草堂
清:何宇度
万丈光芒,信有文章惊海内;
千年艳慕,独劳车马驻江千。
“万丈光芒”,自韩愈《调张籍》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
“信有文章惊海内”;“独劳车马驻江千”。自杜甫《宾至》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楹联二分句明引了杜句,但把原句的“岂有”改成了“信有”,“漫劳”改成了“独劳”。一字的改动,语意千差万别,原作杜句第一人称的谦逊,被改后联作以第三人的视野角度,以期高度契和主题,读来杜甫形象无形中有了潇洒豪迈。
东陈列室
当代:谢无量集
侧身天地更怀古;
独立苍茫自咏诗。
“侧身天地更怀古”自杜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五》侧身天地更怀古,回首风尘甘息机。“独立苍茫自咏诗”自杜甫《乐游园歌》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集自一人不同的诗歌。
花径联
明:何宇度
背郭堂成,锦里溪山千古在;
缘江路熟,青郊草木四时新。
郭,外城。“背郭堂成”,“缘江路熟”自杜甫诗《堂成》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旁人错比扬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
《堂成》这首诗是杜甫郁结硬语愁吟风格之外比较明快的一首诗。“锦里”,出现在杜甫《南邻》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栗未全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其二】处处青江带白苹,故园犹得见残春。雪山斥候无兵马,锦里逢迎有主人。
联作承续了杜句《堂成》朗悦,联作虽短,也无大量铺陈转折,直接二分局收句,切题却是吻合的,杜句在这幅联中的引用模糊了人称,形成既引入又导出的阅读效果。
阅读联作,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抛开鉴赏人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无形具备权威。实际上圆满的作品如同幸福大抵相同,欠佳的作品尤如不幸,被挑剔的原因千般万种。见解上的差异也和读者在读联时有无用心,知识面饱满匮乏、眼界高低、思想、以及各人偏好关联。并非要走向极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站在我的角度只是认真的读读这几幅联,领悟在写一个景点时,为什么联作大量出现明引暗引景点中心人物的原作?浅显的领悟到一丁点也是好的,愿意分享出来,也算鼓足了勇气。
之前习联时曾向师请教,景点联的创作如何侧重人物和风景?答曰:“本不矛盾,若侧重,可无景,不可无人。”草堂楹联诸多杜句,无疑是创作名胜,风景与人物关联的阐述。
通过以上例句探本朔源,浅悟楹联创作诗歌的引入,大抵是创作表现手法多样化的一种。例句多落有实处,不是凭空拿来。说明楹联创作引入诗歌,一定要引而有据。
抛去集句和集句重配特殊的表现形式。长联创作,句读间我们引用诗歌,变易裁撤整合,变为己用当谨慎。在诗歌原作已然经典的情况下,加以拔高和升华,或拓展出新的内容,新的思想观点,那是最好不过了。出不了新,当力求站得住脚。
掌握得当,诗歌的引入可促成联作多变句式,丰富辞藻、奠定文字风骨、让作品气质更接近前人古雅,不失为理想的创作手段。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有一句名言:“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都是现实的。”这句话被翻译成:“存在即合理”。楹联创作引入诗歌不单是杜甫草堂联作中可见,其它例证也很多。但我们创作时研习这种表现手法,出现引而无据,生搬硬凑,更无推陈出新,多少会被人质疑篡改偷拿前人作品,似手艺好的裁缝,擅长裁剪拼接。背离我们尊重原创的道德约束,追求原创的精神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