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一月初,与几位同行一起去阿尔及利亚参加国际书展。其间,一个落雨的晚上,结伙去一家以鱼火锅著名的中国餐馆吃饭。店主年轻,热情,说看过我们的书。问他有酒无,他笑着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国产名酒。美酒佳肴,大快朵颐;说东道西,满座皆欢。饭后,店主拿出一个本子让我们题字留念。我写了两句:小店主春风满面,大鱼锅热火朝天。同行者说:好对联。回饭店一分析,小店主对大鱼锅,春风满面对热火朝天。依新韵,上联是:仄仄仄平平仄仄;下联是:仄平平仄仄平平。上联第三字应平实仄,半拗不救;下联一、三字互救,基本符合格律。再仔细分析,上联的“主”有名、动、形三种词性,而下联的“锅”,基本上只有名词一性,但在我故乡方言里,也可以当动词和形容词用。譬如说一个人,“锅着腰”,是当动词用,说一个人是个“锅腰子”,是当形容词用。这里对的是这两个字的名词词性,因此这两句,勉强算合格的对联吧。
对联一道,是旧时文人的雅好,很多文人故事,都与对对子有关。我出身草莽,知识浅陋,竟然也染上了这附庸风雅的毛病,出乖露丑之事多多,但我这人的优点是能在骂声中反思并努力学习,知耻后勇,所以,也希望大家宽容与鼓励。
去年夏天,我跟一个纪录片摄制组去我故乡那座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曾发生过一场著名战斗的小石桥拍摄。那天下着毛毛细雨,小石桥正在维修,桥堍堆放着十几根替换下来的支撑桥墩的木头。据修桥人说这是老枣木,已在水下淤泥中浸埋了四百多年。木头外表黑亮如炭,但从截面看内里却黄中透红,毫无腐烂迹象。我忽发奇想,如果把这些老枣木解开做成镇纸,岂不很有纪念意义和实用价值吗?同行的文化官员支持我这种想法,说这些木头本已成废物,做成镇纸,放置在文人雅士的案头发挥作用,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归宿了。他说一切由他来安排,但要我撰一对联,刻在镇纸上。我编了二句:支桥长奏洪波曲,伏案漫观汉唐书。依新韵,上联是:平平平仄平平仄;下联是:平仄仄平仄平平。上联第三字应仄实平,半拗不救;下联一、三两字互救,但第六字应仄实平,无法补救。可惜当时没有认真推敲,其实只要以仄“晋”换平“唐”,就可以合律了。当然,如果深究起来,《洪波曲》是郭沫若先生的一本书名,而“汉晋书”却没有这层含义,因之对得还不是严丝合缝。这是当时的想法,后来我就此联请教行家,行家说:“如果以‘晋’换‘唐’,下联即犯孤平,这是诗家大忌,必须将第三字换成平声才能合律。”
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感到,要撰出千古名联当然很难,但只要下功夫,撰一副技术上无毛病的对联还是可能的。真正难对的是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巧联。
苏童是著名作家,原名童忠贵,江苏省苏州市人。有一年我去苏州,忽然想到:苏童的原名和笔名合起来是“苏童童忠贵”,这是一副巧联的上句呀。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下联。数年后一次去人民大学,见到笔名“劳马”、原名马俊杰的名作家马书记,这下联就有了。苏童童忠贵,劳马马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