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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湖畔可犁云 ——专访著名楹联家、北京大学教授谷向阳先生

2020-06-28 23:02:01王胜观青青导读对联杂志 0条评论

谷向阳 山东嘉祥人。北京大学东方学系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国楹联学会副会长兼书法艺术委员会主任、北京大学书法协会副主席等社会职务。自1966年起一直从事楹联的研究,相继整理对联类著作《中国名胜楹联大观》《中国姓氏对联史话》《中国店堂对联集成》《中国唐诗联集成》《中国行业对联集成》《中国对联大典》《北大百年百联》《中国楹联学概论》《谷向阳联稿》等计1200万字。撰写楹联理论文章计80余万字。谷向阳先生是当代对联学科的开创人物之一,在楹联学理论研究中,较早鲜明地提出:“楹联是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它以独特的形式、独特的风格、独特的格律、独特的功能自立于文学之林。”这一定位成为构建中国楹联理论体系的基石。


6月初的一个早晨,如约来到海淀区蓝旗营小区,登门拜访著名楹联家谷向阳先生。

这是北京大学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区,住着不少退休老教授。有些先生,平日里我们只在报纸和电视上才可看到。

马上拜见的这位谷向阳先生,今年 77岁,北京大学东方学系教授,当代对联学科研究的开山人物,曾任中国楹联学会副会长。

2008年春节期间,谷先生在央视开讲六集《话说楹联》。此后,他从孤寂的斗室、高冷的燕园和小众的联界走出,进入更广阔的公众视野。

作为楹联界一位符号式人物,作为当代楹联史一位绕不开的学者和联家,海内外不少联友都很关心谷先生近况。我们几次邀约后,终于走进了谷先生的“犁云书屋”。


归闲燕园


蔬园绿野留春久;

溪水波澄得月先。

 ——谷向阳


一早来到北大宿舍,谷向阳先生楼下。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等待的空档,拍了一张楼下便利店的照片,微信发给先生。不一会儿电话来了:赶紧上来嘛,还等什么。——这是谷先生带有山东口音的声音,直接,笃定。未见其人,山东人的感觉有了。

谷先生的故乡在山东嘉祥,是鲁西南古老而又偏僻的地方。1965年,他考入北京大学,成为故乡传奇般的人物。北大毕业后留校,直至成为东方学系教授。1990年起担任中国楹联学会副会长,先后兼任过学会教育委员会主任和书法艺术委员会主任。

眼前的谷先生显得清瘦,脸膛略黑,皱纹略深,有雕塑感。“最近生病,刚从医院出来。咱们《对联》杂志来人了,我就念叨几句吧。”谷先生寒暄道,“对联人见面很亲切,也说不来什么原因。”

燕园里,谷教授自称犁云居士,其书斋亦名“犁云书屋”。

落座于陈设简练的客厅,映入眼帘的是博古架上摆放的一排钧瓷瓷瓶,上面烧印着谷教授撰写的楹联书法,饶有古雅之气。

墙壁上是谷先生自作自书的《江城子·述怀》:

……时狂放,又何妨,道法自然,余热伴夕阳。荣辱沉浮谁计得,一滴水,汇海江。

书架上立着一些厚书,其中有不少是谷先生的著述。

谷教授醉心楹联艺术,致力于传统楹联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理论研究,这些年整理出版了《中国楹联大典》《中国行业对联大观》《北大百年百联》等楹联专集和总集,计16部1200万字。



1994年,谷先生被中国楹联学会授予“联坛十杰”荣誉称号。

退休十几年,近两三年谷先生才因为身体原因闲下来,医病,养生,有时候写写书法,“还还债”。

和一些无意于藏、却积累了很多图书的老先生一样,谷教授也面临着身后如何处理藏书的问题。

“老了,书看不过来,放置浪费。想了想,还是捐出去。”


浮云游子,人老望乡。谷先生有两个手机号,一个是北京的,一个是山东老家的。他在多种场合谈及中学时代的母校——山东嘉祥一中的事,谈到今昔变迁,谈到当年恩师,谈到当年艰难岁月里吃菜团子和窝窝头,怀恋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不久前,母校嘉祥一中来了两辆卡车,拉走了“犁云书屋”大多数藏书,算是了却先生一桩心事。


努力为楹联争得文学史上一席


杰构赖经营,美轮美奂,汲古溉今光国故;

奇文共欣赏,如琢如磨,谢华启秀惠儒林。

                        ——马萧萧 刘太品


楹联这一优秀的传统文化,长期以来受到不公正待遇——以其“小”“边缘”“雕虫技耳”,被排斥在文学殿堂之外。而在当代,为让楹联入史,在文化体系里堂堂正正地有个身份,一些学者倾注了毕生心力,以建构楹联学的理论体系。谷向阳教授便是其中之一。

谷先生任教的北大东方学系,季羡林先生曾常年担任该系主任。谷先生称季先生为“季老爷子”。他与季先生同为山东老乡,因而更多地浸染了大师的风范与学养。在研究东方学的同时,楹联和书法也修成正果。

对联界人士用“四端”来概括谷先生对于当代楹联文化的贡献:史料整理;理论研究;楹联创作;联墨双馨。“联史、联论、联作、联墨”这“四部曲”,构成了谷先生艺术人生的完整乐章。

在楹联学理论研究中,谷先生较早鲜明地提出:

“楹联是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它以独特的形式、独特的风格、独特的格律、独特的功能自立于文学之林。”

这一定位成为构建中国楹联理论体系的基石。

2007年,在谷教授退休后的第四个年头,《中国楹联学概论》问世了。

这部几乎倾尽谷先生毕生精力的大书45万字,被列入季羡林先生主编的“东方文化集成”丛书中出版。该书系统总结了前人在楹联理论方面的成果,搭建起较为完整的楹联学理论体系,是当代楹联理论研究方面的重要学术著作。


▲谷向阳和季羡林


2007年6月8日,“谷向阳楹联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大学勺园举办。对于中国楹联史而言,此可谓新的历史节点。

曾任中国楹联学会会长的马萧萧先生这样评价:“这是一本最能代表中国现代楹联学理论、既继承和发扬传统又超越创新的经典力作,为现代楹联学大厦的构建奠定了基石,对楹联学的发展历史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

有评论说:“一个新理论的确立,被学界比作是迷雾下的坐标原点,这也正是谷教授的核心价值所在。”

谷先生在此书后记里引用龚联寿教授的预言:楹联新学科有可能在我们这一代或下一代手中创立,而不需要几代了。


联墨双馨


临晋摹唐,对书下酒;

吟诗听曲,步韵敲联。

        ——谷向阳


谷先生身体尚处于恢复阶段,得知《对联》杂志创刊35周年时,还是拿着劲儿,自撰自书一联以志庆:



砥砺初心开联林气象;

放飞梦想灿华夏旌旗。


▲谷向阳先生贺《对联》杂志创刊35周年


谷先生是学者、教授、对联家,起初并不以书法名世。但学问之余,属意翰墨,尤其在联墨合璧上费力颇多。他长期担任北京大学书法协会副主席,出版过《谷向阳诗联书法作品选》《谷向阳联墨作品精选》等。其书风蕴藉敦厚,清新博雅,有学者之风。其联墨作品更是遍布各地名胜景区和机关单位。

楹联和书法,在谷先生的艺术世界里缺一不可。他认为,作为一个楹联家,应当擅长书法,楹联和书法互为载体,犹如剧本与表演。联家不能总是请别人代写作品,这样楹联效果会打折扣。而作为一个书法家,也应当有诗词格律和楹联文化的修养,而不是一味地抄写唐诗宋词。

“书法是书家道德修为、人文学养的外化,诗墨共韵,联墨共韵,而不通联律,自撰的对联捉襟见肘,是会大煞风景的。可惜,当今无论是楹联界还是书法界,往往各有偏缺,这一文化短板实在应该尽快补上。”

1985年,北大把书法作为选修课引入本科生、研究生和留学生,谷先生从此既教楹联,又授书法。如今,他的弟子已遍及五大洲。

让古老的楹联和书法艺术走向世界,这是随着创作空间的不断拓展以及社会声誉的日渐扩大,谷先生所定下的更大目标。早些年间,他不断受邀远赴美国、日本、加拿大、泰国等20多个国家作学者访问,数十次举办楹联书法作品展。他创作的嵌名联墨作品,更是人们喜闻乐见的收藏佳品。     

2003年7月,谷先生应邀在美国纽约举办个人楹联书法展,旅美朋友问及他在北大学习工作的体会,他兴之所致,即兴泼墨,以诗作答:


欣以燕园作纸铺,

师传翰墨尽霑濡。

湖为玉砚塔为笔,

画出人生锦绣图。


燕园作纸,未名湖作砚,博雅塔作笔——这就是谷先生的“范儿”。


“贤内助”何老师


杏坛授业常播惠;

学海修文方献芹。

 ——谷向阳


▲谷向阳先生和妻子何教授


在“犁云书屋”坐了一上午。谷先生的爱人何惠芹有时候会过来续茶,上果盘,聊上几句。看过一些报道,说谷先生家里有位“贤内助” 何老师,善良、勤劳、贤惠,对先生的事业有大帮助。

其实,谷教授的爱人何惠芹也有自己的专业,她是北京语言大学教授,中国传统文化的造诣也很深,《中国名胜楹联大观》等著作就是他们夫妻合著的。

共尝甘苦,同经风雨,半个世纪过去了,谷教授能够扑下身子实现自己的目标,最后蔚然大成,与何老师的辅佐是分不开的。从谷教授最初搜集楹联资料,到后来搞研究、撰写理论文章,爱人一直是其左膀右臂,也是第一读者。在家里,何老师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

那次研讨会上,谷教授在答谢辞中感慨道:我悟出一个道理,当一个人所钟爱的事业融入家庭,与家人共鸣,与生活同乐,与命运同步时,这个事业就有了更实际意义的支持和成功的把握。我涉足联坛几十年,一步步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说明了这一点。

琴瑟和鸣,夫唱妇随——谷先生、何先生这对贤伉俪,成为北京大学以及中国联坛的一个佳话。

何老师北京人,讲一口脆生生的普通话。谷先生呢,尚有山东口音,嗓门洪亮,似有金石之韵。不少人对此不解——谷先生1965年就考入北大,半个多世纪的燕园生活,竟然乡音未改。有人说这可能是对故乡的一种深厚情结,亦或是一种寄托吧。谷教授的老家山东嘉祥是一代宗圣曾子故里,自小受本土传统文化熏陶,每每提及故乡,总有很深的感情在焉。

谷先生与笔者聊起,当年在中央电视台讲对联,山东老家村里的乡亲们知道后,早早坐在电视机前准备听讲,特别是年青一代,视谷教授为偶像级人物。谷先生开坛一张口,却是厚重的山东口音。一些老者趁机“敲打”年轻人:你看看人家,这么大的教授,离乡几十年,乡音还没有改。看你们,才出去几天,回来就洋腔洋调的,不会是忘本了吧。

——这是乡党们的玩笑话,谷先生说完自己也笑了。上镜讲课,当然须要普通话讲得好,不过对于老一辈的学问家,这一要求似乎可以稍稍“从宽”——你看同为北大教授的“季老爷子”,也带着山东口音的。

▲谷先生在央视“话说楹联”节目现场







对联即生活


须知万物终有主;

当信一生总逢源。

 ——谷向阳


在去采访谷先生的路上,手捧一本《谷向阳联稿》,三个小时的高铁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此书2016年出版,是谷先生较晚出版的一本创作集,12卷的嵌名联大典,也是他为自己对联人生绾的一个小结。

在后记里谷先生说,“与对联艺术结缘,已有五十年之久。虽有散佚,也有2200副。这部联集的付梓,了却了我多年心愿。”

说实话采访之前,内心稍有忐忑。笔者是中途跨界迈进对联圈子的,腹笥甚俭,又是来到被誉为学问渊薮和知识宝塔的北大,面对的是楹联大家,会不会出糗?

与谷先生一交流,担心顿时云消雾散。“谁天生就懂?还不都是后天学来的。你正值壮年,还能搞二十年呢。”谷先生这样鼓励我。

百年燕园,出现过许多天纵奇才、风流倜傥的高人,也有过更多踔厉奋发、扎实精进从而有大成的人物。谷教授大概属于后者。

谷先生对楹联的喜爱是从上大学后开始的。1965年上北大,1966年文革开始,他随串联大军外出,借机游览名山大川、园林胜迹,一副副名胜古迹的对联吸引了他,特别是楹联盛世明代和清代的对联,更使他流连忘返。这样一年多下来,竟记下百十个笔记本。从此算是与两行文字结下不解之缘。

1970年代末,谷先生开始对楹联系统辑录和整理。他时常利用出差或寒暑假到各地访古,辑联,采风。当地的名人学者、僧家道人、山野村夫,都是他搜集对联元素的对象,一段时间下来竟然收获颇丰。

此后,是面对浩瀚联海的甄别、分类、注释……像许多学问家一样,当书虫、泡图书馆是必修课,“把北京各大图书馆有关楹联的书籍翻了个遍”,能复印的就复印,不能复印的就手抄。以至于管理员开绿灯,让他直接去资料库翻阅,一呆就是一天。后来据说搜集的资料整理出一麻袋。

1980年,北大校刊连载谷先生《楹联趣话》,朱光潜教授鼓励他:对联中有学问,坚持搞下去,你会受益不尽。

在大量占有资料后,谷先生转向了楹联学理论的梳理与建构。经年努力,完成了前述《中国楹联学概论》一书。

这一辈子,确是跟楹联干上了!

据刘太品先生回忆,1996年他在山东单县主持“邮电杯”第七届迎春楹联大赛,谷向阳先生获得一等奖:


梅寄春风,万里常圆游子梦;

葭怀秋水,一书足慰红豆思。


2010年8月,谷教授应邀赴台参加学术研讨会,适逢93岁高龄的台湾发展研究院院长梅可望博士生日,谷教授代表大陆学者当场题赠嵌名联:


可得梅魂臻上善;

望能仁者寿遐龄。


博得一片喝彩,梅博士更是喜不自胜。

谷先生秉性中既有山东人的正直豪爽,又有儒者的温柔敦厚。联如其人,业内这样评价其联语:以平实之体蕴风雅之气,以寻常之语见精巧之思。特别是其名胜楹联,佳构颇多。

文思敏捷,嵌名入联,即席挥毫,这是“谷式”楹联创作的特点。其身处北大,社会接触面广,政、商、文、军、杂,凡有所交游,往往酬以联语,可以说先生是以楹联为其抒情方式甚至是生活方式的,这一点实属难能可贵。

这里,录一段刘太品先生对于谷先生的评价:


诗人以诗为生活方式,联家以联为生活方式,这可以说是文人的至高境界,甚合《礼记·学记》所言“藏修游息”之旨。


▲谷先生联作


结束语


犁云有意追博雅;

居士无心逐利名。

 ——谷向阳

年近八秩的谷先生伫立书架前,摩挲着自己的书,感慨系之。先生一生的心血,都凝结在这半架子著述上。


▲臧克家题赠谷向阳先生


“凌霄羽毛原无力;坠地金石自有声。”这是臧克家先生早年题赠谷教授的一副联。他说,臧老鞭策我,希望我努力作“金石之人”,不要成为一片轻浮的羽毛。

“这些年没有白忙活。自觉所做的无愧于这个时代,无愧于古贤留下来的给我们以滋养的文化财富,可无憾矣。”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在此我们也祝福谷先生安康、快乐、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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